答青年问（四十三）：哪里是一无所有，你只是眼里没有自己

一

这两天，有一篇文章火到不行。

题目是《我上了985，211，才发现自己一无所有 | 或者，也不能这么说》。

点赞都有近十万，阅读量应该是千万级别。

很明显，很多人动心了。

很真实，很多人痛心了。

当然，还是要普及一下，教育部早已宣布985和211相关文件废止和失效。

名校同学更要与时俱进才行，不要再提985，现在高等教育目标“双一流”。

文章并不复杂，三分之二在讲痛苦。

一个没有考上清华北大不得志不得已来到复旦大学的学生，从过去的行走云端到如今走下神坛，阐述自己和同学的种种自卑，家境不如人，外表不如人，见识不如人，别人有两套房子自己连上海的首付都搞不定……因为有现身说法，因为有自我代入，因为有具体细节，所以确实很动人。情绪濡染在跟父母的冲突中到达高潮：“你们干什么生我啊，我这样哪里都不好，就是一个废物，给你们丢多大人啊。”……

很多人开始对号入座，评论里最高的第一条内容表示完全戳中了自己的内心。

这一条的点赞又有两万多人。

评论里还有同济浙大华师大厦大各路名校选手纷纷自报家门失声痛哭。

不得志还去了复旦，那些没有考上985或者211的只能挖坑自埋，无语凝噎。

举国同悲，万马齐喑，看来都是心有戚戚。

二

不过，我更关心的，是作者如何自拔，毕竟命题看起来是无解的。

文章的后面三分之一在解套，很有意思，最终还是完成了跟自己的和解，又开心和满足了，毕竟“初中很聪明的男同学，后来念了一个普通的高中，复读之后，勉强的念了一个一本。”毕竟“还有的同学，后来念了中专，嫁了人，生了孩子，领了一个月两千块钱的工资，我觉得很惋惜，又有一点点很可耻的庆幸。”毕竟“世界上比你困难比你不幸的人，也多了去。”

不经意之间顺便把一本的同学轻轻踩了一把，恩，是的，我也很受伤。

顺便还骂了一下社会，“买不起房也不是你不努力的锅，是社会太操蛋了。”

当然，逻辑上也是通的。

因为比较，产生了三分之二的痛苦。

因为比较，又有了三分之一的幸福。

虽然痛苦还是更多一些。

好歹还是有希望。

三

原来，做学霸是这样的一种体验。

终于，我们都相信了，学霸的内心竟也如此坎坷。

端着很累的，撑着很痛的。

何况，学霸的痛苦不仅是自己的，也是别人的。

微信公众号后台收到过一封信。

“我是一个在学习方面有困难的学生。需要慢慢思考，需要每天自习，然而就算再努力，也就是六七十分。可是我真的遇到了学霸舍友，每天上课玩手机，回到宿舍看美剧，从来不上晚自习，考试随随便便就考个90多甚至直接满分。还有一个舍友天天熬夜追剧，上课天天迟到，嗯，没错，但仍然能随随便便考八九十。第三个舍友上课总是睡觉，在宿舍天天打游戏，看小说，最后还能跟我水平差不多。我觉得心理压力很大，我很疲惫，很痛苦，我确实嫉妒别人比我好，我连做题不会时都不太想问他们，我上自习都不敢说去上自习，他们每天都在我们面前，我好累……”

你看，学霸的痛苦不仅仅是自己的，也是别人的。

四

我从来没有想过做学霸。

因为做不了。

我确实已经足够努力，但还是在学习上收获了一个又一个的挫败。

在小学的时候，我因为成绩不好，留级。

在初中的时候，我因为成绩不好，没考上高中。

在高中的时候，我因为成绩不好，从理科班转到文科班。

在大学的时候，我因为成绩不好，选专业的时候被调剂到英语系。

在读研的时候，我因为成绩不好，又从翻译方向被调剂到中国古代文学方向。

在读博的时候，我因为成绩不好……

先不说了，说太多我的博士生导师会伤心的。

当然，也许她早已经习惯了，遇到我也是命中有此一劫。

所以，我一直庆幸，上学终究是有尽头的，不然这个噩梦就会一直持续。

所以，我讨厌终身学习的说法，因为我讨厌学习。

在我硕士毕业的时候，我端着酒杯跟导师热烈相拥。

老师，祝贺你！我终于毕业了！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鞭炮齐鸣，锣鼓喧天，心想这孙子终于毕业了……

我的导师顾伟列满脸慈祥的微笑，我试图从笑容中间寻找那一丝如释重负。

不得不说，带过我的导师，你们都是好样的。

向你们致敬！

五

说说挫败。

说到挫败，人和人还真是不一样。

文章里有挫败，但很多人的挫败不是这样的。

作为一个农耕社会生长的中国人，如果你没去过山区，没长在农村，没割过麦子，没收过玉米，没搬过砖，没垒过墙，没有生不如死，没有痛不欲生，没有体会一贫如洗，没有面临贷款度日，没有经受生死考验，没有遭遇飞来横祸……

你能叫挫败？

也许算吧。

这是一种精致的挫败。

这是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挫败。

这是一种坐在宝马车里哭泣的挫败。

这是一种品着咖啡来描摹世间苦楚却又力不从心的挫败……

所以，有多少人认同，就会有多少人反对。

比如，瓜虫博物馆推了一篇文章叫做《我上了985，211，才发现自己一无所有 | 提供一条解决方案》。

给出的解决方案是四个字：建议退学。

半天阅读突破十万加。

比如，曹林的微信公众号推了一篇《你不是一无所有，你还有浮躁与虚荣》。

篇篇都是爆款。

六

说说比较。

其实，比较也很正常，比较也很普遍。

所以，我们也都知道，幸福源于比较。

一个女人在情人节收到鲜花幸福不幸福，有时候不在于有没有收到鲜花，而在于办公室另外一个女人有没有收到鲜花，以及收到了几朵鲜花。

有时候你送了一束玫瑰花还是被臭骂一顿，因为隔壁女人收到了999啊！

但是，我们总该清醒地知道，比较永远要有可比性，要比也跟自己比。

你考上名校凭什么不可以平庸？

你当年只是因为成绩好才考上名校的啊，名校并没有考察你的钢琴运动书法唱歌跳舞小提琴蹦极攀岩和滑雪，但是别的同学说不定会啊。

你过去成绩不错，但是进入同一所学校的都是一个分数段，哪个同学成绩不好？你平庸不是很正常么？

你看看人家！

哦，多么经典的固定句型。

从小看着人家，长大看着人家，老了也要看着人家，临走都要看着人家。

眼睛里始终在看着别人，你自己呢？

哦，光顾着看别人，一不小心，自己丢了。

你跟别人一样么？你为什么要跟别人比？

我们每个人生下来就不一样，也应该不一样。

但是我们都生怕跟别人不一样，也就最后活成了一个模样。

七

再说说那些让你痛不欲生的同学。

今天所有的同学，其实跟你的未来都没什么关系。

都只是四年或者七年之后回头时的匆匆过客，都只是一段或深或浅的青春回忆，大家终究还是要分开，终究还是要走自己的人生道路。

而在一起的种种，都是上天的赐予，只不过有的是磨练，有的是体验，有的是眷恋。

不管是哪一种，都是财富。

彼此之间的交集和交际不过是未来人际沟通的翻版，是未来种种可能的预演。

让你在未来的道路上不会慌乱，不会紧张，不会迷失。

曾经沧海难为水，离开校园也很美。

另外，未来的圈子没有这么高级。

未来工作单位不会再有名校这样的氛围，不会再有这么多拥挤扎堆出类拔萃的人物，不会再有这么多臆想堆砌的不安和惶恐。

哪怕你在名校泯然众人，依然不妨碍你在未来出类拔萃，笑傲江湖。

人生就是拼图，我们的每一段经历都是是一个小小拼板，我们的人生取决于我们有多少拼板以及你用什么标准，拼成了一个什么图形。

八

最后说说生命的意义和教育的价值。

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有与生俱来的使命和责任，就是寻找自己，寻找那个最优秀的自己，寻找那个最美丽的自己，寻找那个可能光彩夺目的自己。

我们永远不知道完全释放能量的我们可以有多强大，我们永远不知道尽情绽放才华的我们可以有多美好。

我们的天赋、特长、兴趣、爱好，还在更多的青春躯体里沉睡和等待唤醒。

我们周围有很多人很幸运，他们的天赋被老师、家长、学校挖掘开发了。

我们没有，但这并不让人沮丧，自己开发自己同样一路惊喜。

所以，虽然我在学习上一无是处，依然不妨碍我慢慢试探生命的可能。

所以我会坚持读书，只是为了让自己懂得更多内心世界更大。

所以我会坚持练字，只是为了看看我有没有成为书法家的可能。

所以我会坚持写诗，只是为了看看自己有没有成为诗人的天分。

所以我会读故事写故事，只是想看看自己有没有做编剧的才华。

所以我会听相声看段子，只是为了向别人学习让自己变得有意思。

所以我会去新东方，只是为了看看高手如林的讲台有没有我的位置。

所以我会去世界杯，只是为了看看给英格兰女足做翻译会不会成功。

所以我会考公务员，只是看看自己有没有做行政的能力，以及运气。

所以我会开公众号，只是为了看看凭借我的热情和坚持能影响到多少人。

……

我只想找到自己在这些方面的天赋和特长。

非常可惜，我没找到。

这些能力，我都没有。

九

我没有在上面任何一个领域成为行家里手天下第一。

也无法靠上面任何一项技能做到扬名立万安身立命。

然而，我也没有沮丧。

毕竟，我至少证明了十几种我可能并不适合的职业方向。

这就是我人生的意义啊，我在探索自己的可能与不可能。

所以，人生哪里有什么弯路，弯路不是也有风景么？

而且你不走，你怎么知道是弯路，你怎么懂得下一次巧妙躲开？

然而，这并不是重点。

重点是我依然找到了自己。

我现在读书比大部分人要多。

我现在教书比大部分人要好。

我现在书法比大部分人要好。

我现在写诗比大部分人要好。

我现在讲故事比大部分人要好。

我现在说相声比大部分人要好。

我现在做公众号比大部分人要好。

……

十

然而，这也并不是重点。

我所有的付出并不是为了比大部分人好，更不是为了通过比较而快乐。

我只是想在经营自己和寻找天赋的路途上，用心行走，百折不回。

我只是想让自己的人生在无法改变的长度上，能有更多丰满的体验。

所以，接下来，我还会去尝试更多，体验更多，感受更多。

也许我可能到最后也找不到可以让我名震四海的天赋和特长。

但是，回头看，人生的这一路，我竟然已经走了这么远，走了这么宽。

或者说，当初站在原点的我，哪里敢奢望自己的今天？

人生没有白做的功。

人生没有白费的力。

既然，你一直在努力；

相信，时间终会回报你。

十一

还是用一个我心心念念的故事收尾吧。

我六年前带过一个学生，他说他想考北京师范大学的心理学研究生，很多人都反对。

一个机电学院的理工男，没有任何基础，考全国首屈一指的北师大心理学，想想都知道难度有多大。

我问北师大考什么科目，用什么教材，教材有什么内容等等，他对答如流。

我说，我支持你，考北师大。

然后，他就决定报考北师大。

然后，他没考上。

然后，我就忘了他，忘了这件事儿，忘了一个机电男和北师大心理学的擦肩而过。

2015年，我在团中央工作，期间有一次去北师大培训，门口签到。

负责签到的小哥轻声喊了一句：川哥，是你么？

我楞了，没想到我已经这么红了？北京也到处有粉丝了？

抬头的一瞬间，伴着所有往昔的回忆画面，我脱口而出：刘鹏飞！

这个北京师范大学心理学的研究生在我面前青春飞扬，笑靥如花。

十二

青春最美好的部分是什么？

是拥有无数可能。

所以，说什么一无所有，你还有青春。

如果能做学霸，那就好好做学霸。

如果做不了别人，那就好好做自己。

不妨，让我们一起努力。

遇见，未来最美的自己。